極致的光彩之後就是那頹然的墜隕。

正如同幾十年方才得以一見的流星, 一剎那的美麗之後就是消逝。又像是那喚作剎那芳華的名花, 極致的美麗到底也只能存在一瞬。

任何過於驚艷的事物都無法長久而存在，此乃天理，但那一瞬的存在也已經足夠的耀眼奪目——

只是那幾乎可稱之為妙至巔峰的一劍卻被攔腰折斷了。

像是溫柔的春風，又像是清晨時候盛開的第一朵花的花瓣。這位霸刀大小姐的刀簡直不像是在朔北那地方練出來的, 反而像是長在江南，倒是與她那份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似的美貌十分相稱。人是溫柔的, 連刀也是如此。

葉芷青的最後一劍是集齊了她一身精氣神之後自天際墜落的星石，來的迅疾又冷清。柳雲裳的應對是沈默的水波，被外物掀起了點點的水波。

於是星石如水, 毫無波瀾的沈到了水底。

無有波瀾, 無有漣漪。

這般輕盈從容的接下了綺秀傾盡全力的一劍……月弄痕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之前跟隨葉芷青那一劍而高高提起的心在這塵埃落定之後也終於落了回來。她身邊的柳浮雲也跟著長出了一口氣。

境界不夠就觀看高境界之人交手就是有這樣的問題, 很容易就會被高於自己的境界所吸引，不知不覺的沈浸下去。

自控力好一點的自然沒事, 反而算是一份機緣，能從中看到更加廣大的前路和自己的不足, 回頭也有了前行的方向。換做那等心志不堅之輩就很不好了, 被他人的道途所吸引, 連帶著心生憧憬甚至跟著走上去——這條路是走不長的。

再怎麽有條件……也只是模仿罷了, 永遠也無法超越前行之人。

柳浮雲自然是前者。

“阿姊武學又有精進。”他低聲說道。

柳三莊主不是第一次旁觀姐姐動手。他們是關系親密的姐弟, 對於彼此都很了解。上一次柳浮雲見到自家大姐動手還是在一個多月之前的霸刀山莊，柳雲裳和柳風骨兩個大宗師日常切磋，給下面還沒有突破到大宗師之境的兄弟姐妹們做示範。

那時候柳雲裳還是被柳風骨壓著打的, 雖然僵持的時間很久，但真的是一直都落在下風沒錯。偶爾幾次反擊也會被很快的化解，優勢全消，不消多少時間便會再次陷入劣勢之中。換成現在的話……

柳浮雲想了想，覺得要是這次回去之後，他姐和他爹打起來應該不是他爹口中的兩成成勝算那種可憐的概率了。

三四成總有的吧？

“是五成。”打完下場的柳雲裳糾正了弟弟的說法，“此次名劍大會，我與不少好友互相論道，采集眾人之長，也見自身之短，雖只有數日，卻也實在是受益良多。”

柳浮雲默默點頭，看出來了。以前他姐是能打，但也沒有這麽能打，至少一刀下來柳浮雲自信還是能在五刀之內擋下來的，但現在——

一點把握都沒有。

“現在只剩下純陽宮的靜虛子、長歌門的青蓮先生、神劍山莊的慕容莊主還有阿姊你四個人了。”柳浮雲問道，“阿姊，你明天……有把握嗎？”

“這個嘛……”柳雲裳略一沈吟，而後微微一笑，道，“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我也說不準呀。”

柳浮雲憂心忡忡的說道：“明日乃是四人混戰，雖說阿姊你與青蓮先生熟識，但若是靜虛子與慕容莊主聯手，阿姊你也難免陷入久戰……”柳浮雲越說越是憂心，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簡直都要將地上的地板都磨去一層。

“別擔心呀，三郎，你想的事情不會成真的。”柳雲裳撿了塊桌上的芙蓉糕在手裏，咬了一口，吞下去填了填肚子之後才說道，“慕容莊主和謝先生是一輩的人，他們年輕的時候結過仇呢。”

柳浮雲：“阿姊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洛道長嘛。”柳雲裳道，“當年謝先生遠走東瀛，慕容莊主可是老大不高興呢，洛道長走江湖的時候也受過他的刁難……”不過由於這兩人之間雖然結仇，但也還有點微妙的頂尖劍客之間的惺惺相惜，所以雖然洛風受過這位的刁難，但庇護也是受過的。

嘖，這麽說起來當年的靜虛子也是紅顏禍水（劃掉）移動的臺風眼中心一樣的存在呢。

純陽宮裏有竹馬竹馬的李師弟，長安城裏有真心相交的王孫公子李重茂，武當山上有坐地論道攜手共進的道友，神劍山莊有因劍法過於相似而結下梁子又惺惺相惜的慕容莊主。還有並肩仗劍走江湖的朋友、酒肆裏一起喝酒的酒友、道門一起抄書的兄弟……

實話說吧，靜虛子前輩，你當年到底有幾個好妹妹——不是——小夥伴！

真虧李掌門還能堅持啊，你們純陽的師兄弟情，嘖。

“芷青對洛道長的事情總是十分上心。”暗戀少女對於心上人的事情總是很關註的，這種事情大家都能夠了解的。“她從前就有刻意的了解過這些。這事我便是從她那兒知道的。”柳雲裳說道。

混在一起的小夥伴嘛，總是會聊到一些事情的。

柳浮雲哦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想來靜虛子會先與慕容莊主對上手——若是這時候阿姊你與青蓮先生能夠與靜虛子一起出手……”如果能這麽發展的話，那大概開場不久就能夠直接就能先淘汰掉一個人了啊。

“可不能這樣想呀，三郎。”柳雲裳說道，表露出不怎麽讚同的模樣來。“謝先生慣來自傲，也十分看重慕容莊主這個對手，想來不會允許他人插手他的事情。太白又隨心所欲，他會做些什麽我也想不到。總的來說呢——”

柳浮雲認真傾聽：“嗯？”

“別想太多，先攢足精神，明日見招拆招，隨機應變便是了。”柳雲裳就差沒說我明天要上場打的人都不緊張你緊張個什麽了。她將碟子裏的最後一塊芙蓉糕放在了弟弟的手心裏，笑道，“三郎你晚上也沒吃東西吧，先用些糕點墊一墊？”

的確有點方——大概是因為皇帝不急太監（並不是）急吧——的柳浮雲有點怔的盯著那塊粉白可愛的小糕點看了一會兒，然後半走神的塞進了嘴裏。

藏劍山莊有錢，也不會在口腹之欲上虧欠自己。為了不在外人面前掉面子，招待客人用的自然也是上品。糕點滋味不錯，有點涼，還有點甜，柳浮雲這種不怎麽喜歡吃糖的人也沒覺得討厭。

整塊糕點全吞下去之後倒是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一個問題：“是說，阿姊，明天四個人裏頭好像就只有你一個人用刀啊。”

“是的。”柳雲裳道，“謝先生號稱劍魔，慕容莊主出身神劍山莊，習劍乃是家中祖傳淵源。太白也有劍中青蓮之美譽……”說著說著她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略頓了頓才繼續往下說道：“這三位都是難得一見的劍道宗師呢。”

“說起來，這裏是藏劍山莊，明日比武的時候，坐上頭的葉莊主也是劍道大家。他自來就在劍道上很有天賦，少年時候就能在前人的基礎上推演出自己的變化，改進劍譜。昔日更以無上心劍之法一舉叩開大宗師之境……噗，怎麽覺得好似被劍客包圍了似的？”

柳浮雲暗自腹誹姐姐誇起老朋友來簡直完全不知道什麽叫做適可而止，不過他也得承認葉英在劍道上的確是個天才，不然也走不到如今的境界。

啊，想一想前些時候姐姐為了葉英拋下弟弟……有點氣。

這點小氣憤只占了他心中氣惱的三分……不對，五分，剩下的就全是因為——

“劍便一定勝過刀嗎？”

這世上從來不會少爭鬥，江湖更是如此。儒釋道之爭、正邪之爭、中原域外之爭……還有兵器之爭。

刀劍同為常見的主流兵器，王劍霸刀之說流傳日久，好似刀天然就被劍壓一頭似的——這百年之間刀道也的確是居於劍道之下。作為一個刀客，柳浮雲對於這現狀不滿已久，這次的事情也算是個小引子，將他心裏的這不滿和不快直接引了出來。

柳雲裳早知道他的想法，這話聽得也不奇怪，只道：“兵器本無高下之分，全看用的人是誰。”她抿嘴笑道，“若是那般一人便可力壓天下的絕世高人，便是他手中只用一根草葉，那也是天下無雙的神兵利器，當推為世上第一。”

理智上柳浮雲知道這說法很對，然而——

“阿姊，此事結束之後，我們便回霸刀吧。”柳浮雲提議道。

柳雲裳：“為何這般急切？”

之前不是還說要趁機玩一圈再回去嗎，怎麽現在突然就改口了？

柳浮雲：“我想要回去找父親……”

柳雲裳：“嗯？”

柳浮雲：“……”

為了回去挨打。

武功的進步不是靠閉門造車就行的，誠然心境的進步也很重要，但柳浮雲覺得自己現在缺少的乃是經驗和感悟。這些東西又要從何處來呢？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有不同的渠道和方法，對於柳浮雲來說就很簡單。

想升級，先打架。

打一場就什麽都解決了。

在外頭的時候不太好實踐這個想法，畢竟歪頭一沒環境二沒場地，打起來造成破壞還要罰款賠錢——天策府的追債力度真的不是吹的，城管大隊名不虛傳。柳三莊主不缺這點錢，看金燦燦的藏劍就知道同樣精通鑄造的霸刀山莊不差錢，但罰款這種事吧……傷面子。

總之，柳浮雲覺得，要挨打的話還是回家比較好，怎麽打都沒關系，總之沒人會追著他罰款。

還能感受一下姐姐+父親的男女混合雙打的酸爽。

——當然為了公平起見，那時候他會記得拉上大哥一起參加二對二共患難的。

柳浮雲很有兄弟愛的想。

柳驚濤：……

你走，我沒有你這種一心想著坑哥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似乎越扯越遠了……明天肯定能結束名劍大會，然後大概寫一點莊花，就能準備收尾啦！大概能在四十張之內寫完，不用拖到五十張了……喜極而泣。

以及，在結束名劍副本的之前我一定要讓他倆對彼此產生期待啊，不然都這種默默暗戀就可以的畫風是要怎麽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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